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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世界丢了你 (34)

2022-06-15 来源:知库网

尿液亟不可待地从体内排出,膀胱摆脱束缚,身体得到舒缓。睡意袭来,头脑昏沉沉的。对于未婚的人来说,体会不了思念子女的苦,更理解不了夫妻之间的矛盾与僵持。玉辉把皮带勒好,转身要走,李佩剑踉踉跄跄、左摇右晃地走了过来。

“你喝醉了!”

“我没有。”

他踱步尝试跨上便池的台阶,脚下踩了空,身体向前倾。眼看就要跌进长条状的便池通道里面,玉辉箭步上前,用胳膊挽住了他。他推开玉辉的搀扶,嚷着说:“我没醉,真没醉。”他撕扯裤链,既笨拙又焦急,玉辉为之捏了一把汗。总算遂愿,他佝偻着腰,对着台阶小解了。

“酒喝得差不多了!野鸡蛋应该煮好了吧。”老葛问。

“应该煮好了,我看看。”玉辉背着李佩剑的胳膊,移到他的床铺边,将他放在床上,然后去打开壶盖。经过刚才开着壶盖,让水不断沸腾煮十几分钟,没想到再次焖煮后的蛋壳,都已破碎了。

玉辉捞出一个蛋,心里一震,不禁感到惊诧。破碎的蛋壳里,裸露的竟不是蛋白,而是野鸡的幼雏。他内心仿佛被什么堵塞,窒息到说不出话来。好端端的小生命被他残害,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。

“怎么了?”老葛取过蛋,他嘴角一丝微笑,惊喜地说,“嗬,好东西。未破壳的小鸡,吃起来可香了,不知道你吃过没有,农村集市生很多,俗称毛蛋。”他边说,边剥蛋壳。

幼雏肚子下还带着蛋黄,可以清晰地看到传输营养的毛细血管。幼雏的脖子插进翅膀里,毛羽基本长好,肚子下还带着蛋黄,可以清晰地看到传输营养的毛细血管。样子让人看着恶心,玉辉又特别害怕。

只见老葛大口一张,把毛蛋放入口中,贪婪地咀嚼着、享受着。

玉辉浑身颤抖,他想到那个可怕的梦魇,他认为小野鸡的灵魂一定不会放过他,将要有可怕的事情发生。他矛盾、自责,呆呆地望着窗外。

“愣着干啥?吃呀,这玩意千载难逢,你不吃,以后不知道啥时候能遇上了。”老葛见桌子上有一瓶老干妈,“嗬,野鸡蛋拌老干妈,别提多美味。”

老葛剥了两个蛋,放在碟子上,浇上老干妈,拌了拌。他走到李佩剑跟前,轻轻推下李佩剑的胳膊,小声说:“老弟,美味可口的野鸡蛋煮熟了,快起来吃。”

李佩剑喝醉了,醉酒后的他睡得很沉。酒:确实是好东西,能够让人踏实地睡上一觉。

老葛返回凳子上,拿起筷子,指着毛蛋说:“玉辉,你小子喝傻了?还愣着干啥?吃蛋呀。”

玉辉从懊悔的思绪中回过神来,“我,我不吃,我害怕!”

“啧啧,年轻人!好吧,我把这两个吃了,剩下的等李佩剑睡醒,让他吃。”

老葛吃完了毛蛋,用手背抹了下嘴,伸了个懒腰,圆圆的大肚子显露出来。他摸着肚子,说:“酒足饭饱,时候不早了,早点洗洗睡吧。”

老葛回宿舍睡了。

玉辉躺在床上,胸口的疼痛让他苦不堪言,如同一把灼热的匕首刺进了胸膛,这种痛苦胜过了酒后胃部的不适、头脑的胀痛。他犯下无法原谅的罪过,伤害了七个无辜的小生命。那片草丛本是野鸡栖息的地方,他偏偏跑去散心,如今的过错,已经无法弥补,唯有等待冥冥之中的报应。会遭到报应的!他意识模糊,迟迟不能入睡。翻来覆去,苦苦挣扎。当太阳的光线逐渐倾斜,一点点的褪去,夜色深沉了。汹涌的心潮平静下来,人如同一潭死水,失去了知觉……

宿舍楼喧嚣杂乱的声音打破了夜色的沉寂,耳膜承受不了噪音的骚扰,把信息传递给大脑系统,神志变得清醒。

李佩剑不在,皱褶的被子用手感受不到任何余温,他大概起来的挺早,估计酒醒之后便起床出门。猜测没错的话,他是给女儿打电话了。

穿衣起身去水池间洗漱完回宿舍,李佩剑依旧没有回来。

老葛在对着镜子打理头发。“我刚才来,你还在鼾睡,那呼噜打的简直是惊天动地。你宿舍还好人住的不多,人要是住多了,非有室友拿臭袜子塞进你嘴里不可。对了,李佩剑哪去了?”

“我正要问你,他什么时候离开宿舍的?”玉辉见他仍没有会回宿舍,内心不免怅惘。

“他比我起得早,我刚才来时,他不在。我想是给家里打电话了吧?”老葛放在镜子,捞出热水壶的蛋,“剩下的四个蛋都在,他没吃!捞出来控干,等他明天早上回来吃,拌老干妈下酒。”

玉辉整理好穿着的工衣,戴好工牌,他厌憎这身行头,却又不得不穿、逃不出宿命的安排。“我给他打个电话,问他去了哪里。抓紧时间回宿舍收拾下一起去上班。”玉辉翻开通讯录,找到李佩剑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。“电话在忙碌中,但愿他与他女儿的交谈甜蜜温馨。我们去上班吧,他不会迟到的,他从来没有迟到过。”

树下,依稀站着一个黑影,从香烟燃烧时那一丁点火光在空中划行的工作,不难分辨出,那人是李佩剑。他抽烟的姿势撩人。

玉辉便走了过去。

黑影越近越清晰,是李佩剑。一副冰冷漠然的脸庞,一双麻木忧郁的眼神,晚风吹乱他的发型,也可能是起床后没有打理。春天的晚风娇柔,怎堪扰乱愁肠人的头发?

李佩剑侧身瞅了一眼玉辉,缓缓蹲下身,抱着头,把头埋在膝盖上。地上一堆烟头,他抽了不少烟。

“怎么了?你往家里打电话没打通?”玉辉关切地问。

李佩剑没有回答。他抬起头,攥紧拳头托着下巴,凝视着灯光明亮的车间。

玉辉转身到他面前,不由自主的怅然。他的脸色惨白,眼球通红、布满血丝。他像是一个久病的病秧子,生命即将走到最后关头。“你太累了,晚上我帮你请个假,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吧。”玉辉知道他患的是心病,他的病根太重,世上找不到对症的药,这病需要心自医。

“我给她打电话了,她不让女儿接听,并告诉离婚协议书已经送至了法院。离了吧!你知道吗?她手掌断纹,都说这样的女人克夫,我命大,她克不动,所以选择挪窝了。”李佩剑淡淡地说完,掏出香烟,燃起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。

士兵上了战场,要时刻警惕,炮弹、枪雨、地雷,一不留神的走心,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。上了流水线,如同上了战场。八十吨重的冲压机床产生的压力,能够让钢片弯曲变形,血肉之躯无法与它抗衡。危险区是触碰不得的,由健全的正常人转变成不健全的残疾人,是一秒钟的事情。玉辉把半成品放在治具上码好,待手离开黄线之后,才会用脚踩下踏板。咣当,冲床上半部磨具快速落下,与下半部模具瞬间吻合,工序完成,接着进行下一个半成品制作。

白天的睡眠缺乏,导致夜间上班特别犯困。犯困会让注意力不集中,加上非常害怕操作出了差错,玉辉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下来。

“白天干什么去了?明显不在状态。”领班拿着大喇叭在身边怒吼。

领班不怕嗓门破,就让他嚷去吧,总不能给生命开玩笑。不过,玉辉斜视一眼李佩剑。虽然领班只是在他身后停留数分钟,不敢对他怒吼,但是自己还是很担心他。他白天没有睡好,人又在极度的悲伤中,万一手脚出了差错,后果无法设想。

夜色漫长,漫长到时间仿佛出了差错,停止不前。

晨曦划破天空,金色的丝线穿过云层,黎明到来了,夜总算结束了。

流水线停止运行,领班吆喝着:“好了,大家都停下来吧!”

车间尽管还有机器发动机嗡嗡声,比起冲床所发出的声音,清静多了。玉辉望着完好无损的李佩剑,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,他松了一口气。

“我们昨夜的产能是一千七百个,比对班多出三百个,都是大家齐心协力付出的结果。不过有个别人,上班时间注意力不集中,在这里,我不点名批评了,希望下了班,早点回宿舍睡觉。好了,我废话不多说,大家清理下治具,擦拭下机器,卫生完成后下班。”领班激昂澎湃,滔滔不绝。

玉辉在认真地清理治具,精神抖擞,天亮了,他反而不困了。他想下班后与李佩剑再去趟野鸡窝桥那片草地,一来是那里生机盎然,能够洗涤李佩剑的忧虑,二来是残害了七个小生命,那里是自我救赎的地方。

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和李佩剑前往那片草地。

咣当的冲床声响过,李佩剑凄厉的“啊”了一声,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去。他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,右手血肉模糊,血肉薄的如同一张血纸,鲜血不停地滴落在地上。

李佩剑出事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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